如果把物流业比作国民经济的一条血管,那么卡车司机就是一个个运送养分的红细胞。这一个个红细胞,一年中80%以上的时间都在路上。
趴活的卡车司机们
● 夫妻搭帮
老婆押车,省钱但风险也大,“要是出了事故,全家都没了”
从宁波到武汉不到一千公里路程,卡车司机张伟顺花了32个小时,平均时速约30公里。
这段“漫长”的旅途,幸好有妻子吴爱玲陪着他。不过夫妻主动交谈的次数用手指头掰得过来。“每天都这么跑,还有啥可聊的!”
其实张伟顺是个健谈的司机。整个晚上,他边开车边与记者聊个不停,声音洪亮,不打哈欠。直到凌晨,吴爱玲从驾驶座后的卧铺上踢了一脚:“闭嘴,还让不让人睡觉!”
两口子皆年过半百。1998年下岗后,老张到浙江替人开车,2003年拥有了第一台卡车。2014年8月,贷款买了现在这台解放J6重卡,420马力拖着17.5米长的挂车——22个轮子的大家伙,在高速公路上呼啸而过,巨大的声浪裹挟着气浪,让人感到窒息。
包括张伟顺在内,我国目前拥有数以千万计的卡车司机。
卡车司机基本上自己买车,而且是老乡带老乡出来干。据张伟顺观察,宁波一带的卡车司机多来自安徽、山东、河南等地。在张伟顺老家山东济宁,在浙江跑运输的不在少数。
“前几年雇侄子一起开车,现在自己开,顺便把老婆弄过来押车。”
夫妻搭帮省了一笔钱,但风险也大,“要是出了事故,全家都没了”。
● 谁让超载
“没有一个卡车司机愿意超载,说不超载不赚钱,可司机真没赚这份钱”
早上8点半,卡车从杭长高速浙江段出来驶上318国道。收费站计重牌显示,连车带货一共53吨,超载2吨。
在318国道221公里处的私人水站,老张掏了5元钱加水。妻子突然来了情绪,指责老张太粗心,水不干净。经营水站的中年夫妇不知所措。
实际上,她发的并不是“水脾气”。因为,头天晚上11点从宁波的货场出发时,老张过于自信,认为这车货物没有超载,就没有过磅。按照约定,每超重一吨,老板补贴200元,但能否躲过交警路政检查,全凭老张能耐。现在没有磅单,老板自然不认账。吴爱玲有些憋屈,加上夜里休息不好,一清早就用嘶哑的声音喋喋不休。
老张最后无奈地做了一个鬼脸,黝黑的脸上泛着隔夜的油光。
老张解释,超载并不是司机的问题,没有一个卡车司机愿意超载。“说不超载不赚钱,可司机真没赚这份钱。现在高速公路都是计重收费,路上还有交警、路政管着,你说值当吗?”
老张算了一笔账:他这车货,超载了两三吨,货主多给几百块,被查一罚可能就好几千。
“老板装货的时候不能把重量控制一下吗?”
“他多装一吨就多赚300元,给司机200元,还赚100元。”
“国家应该出一个规定,超载不要只罚司机,还要罚货主。”老张建议。
“超载,一路都有查的,提心吊胆。”老张总结,“省界、大桥入口都是危险地带,体力允许的话夜间行车,白天最好中午11点半后再上高速……”横跨浙皖鄂三省的这条物流线路,夫妻俩每月来回10趟,疑似交警、路政会出现的时间和地点,老张早已烂熟于心,适时的绕行或者等待,消耗了大量时间。
● “最守规矩”
“珍爱生命远离大货?”对于马路杀手的标签,老张很有意见,他坚称卡车司机是最守规矩的弱势群体
脾气归脾气,吴爱玲其实是个非常负责的搭档。3小时前在浙江安吉服务区,她早早起来检查轮胎、篷布,并把篷布外面的绳网重新加固。之后又提了一小桶水,把驾驶室的座椅,窗户、中控台认真地擦拭一遍。两个座椅后面是一米宽的卧铺,被子衣服零食凌乱堆放,老张趴在上面打着呼噜。
主副驾中间的台子上晾着她前一天刷干净的鞋子鞋垫。还有一个小小的坚果盒,装着一些葵花籽。老张疲劳时,会抓起一撮往嘴巴里送。
大卡车在安徽广德县驶上沪渝高速。风轻云淡,路况良好,老张开得虎虎生风。行车记录仪不时提醒老张不要超速。
张伟顺在山东老家买的车,办理行驶证时,被要求安装一台行车记录仪。办理营运证时,又被要求安装一台。
“除了牌子,没发现有什么区别。”于是一台价值三千多元的行车记录仪就躺进了手套箱里,“一听到这玩意儿说话,心在滴血呀!”
“珍爱生命远离大货车?”对于马路杀手的标签,老张很有意见,他坚称卡车司机是最守规矩的弱势群体。
上午9点半,车子在新竹服务区停了下来。前面就是芜湖收费站,两口子要在这里等待两个小时,到时交警和路政都午休去了。吴爱玲又开始检查挂绳轮胎。
昨天晚上,和老张同时发车的还有安徽阜阳司机的王杰。两车货都属于一位姓华的老板。
两个司机凑巧在服务区相遇,就躲在大货车的影子里抽烟,操着各自方言聊天。
天气热了,王杰敞开衣衫,凸着滚圆的肚子。一道伤疤从心口位置延伸到脖子一侧,像一条拉链。
“这家伙背上腿上也全是刀疤。一把年纪了还是冲动,上次在公司货场和一个司机发生口角,上来就冲人脸上一拳,赔了3000块。”老张小声告诉记者。